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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从潼关到兰姆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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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本文摘自《青岛四方文史资料》第一辑,作者王建,原标题《奔赴抗日战场——中印公路》

正文

民国三十一年(年)我十七岁,就读于北京(当时叫北平)由山东同乡会创办的“私立山东中学”(即建国后的北京31中),读高中。

北京31中学(原崇德学堂)校门旧照,根据行文似乎不是同一家

这已是抗日战争的第五个年头。古老文明的北平成为一个木屐世界,日本兵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趾高气扬的日本侨民随处可见。当时,北平市民吃的是“混合面”(用橡子面与花生壳合成的粉),不易消化,大便十分困难。即使这种劣等食物也经常短缺。我所在的学校有日本教官,实际上是学校的“太上皇”。他们可以任意体罚、殴打学生。师生稍有不满言论,即刻被押往宪兵队,长期关押。年青的我深深感受到当亡国奴的滋味。

重压更促进了民族意识的觉醒。几个要好的同学经常在一起谈论日本侵略者的暴虐,大家都表示有机会一定投身于抗日救国的行列中去。机会终于来临了。一天,苏州胡同小学的一位教师悄悄告诉我们说,他可以介绍我们去西安军校,并可以向我们提供去西安的通道。学了军事技术就可以打日本了。于是,我和山东中学的庞毓江、杨佐棠、李文川等同学按照那位小学教师提供的通道,先从北平乘火车到了河南新乡,然后至博爱。从博爱乘木船冒着生命危险偷渡黄河到达洛阳。从洛阳再乘火车到了西安,考入中央军事委员会战时干部训练团第四团(即黄埔军校第十八期)一总队三中队当学员,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

不久,日军大举进攻河南,先后攻陷开封、洛阳……逼近潼关。军校学生即刻组成战地工作团开赴抗日前线。我随部队来到陕州,与日军作战,第一次经受了战争的洗礼。我们在潼关驻扎了一个多月,与日军搏杀大小数十仗,始终没让日军再前进一步,将日军阻挡于潼关之外。为此,我们受到了胡宗南的特别接见。那时,我们每个人都为自己能阻挡日军进攻而感到无比自豪,爱国主义热情空前高涨。

从潼关胜利回师军校后,军校号召同学们参加中国驻印军,收复缅甸,打通中印公路,打通滇缅国际运输线。同学们争相报名,决心杀敌报国。我也满怀一腔爱国之情报了名。半月后自西安机场乘美制运输机飞抵云南霑益,然后驻曲靖营房,经过体格检查和文化测试合格后,即飞赴印度兰姆伽军事训练中心。

云南霑益机场

我们在霑益机场候机起飞印度时,正值春节前一天。春节是亲人团聚的日子,此刻,我禁不住想念起远在山东的父母和亲人。我想象到母亲正为我准备爱吃的东西,等她的儿子回家过年……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儿子眼下不是在赶往回家的路上,而是马上就要飞往异国他乡,去同日寇作战。

2月17日夜晚,我登上了美国军用运输机。我偷偷看过怀表,记下了这个难忘的时刻——20时零6分。我乘坐的这架飞机可容纳四十五人。舱内没有座位,大家席地而坐。在起飞的刹那间,我心中忽然涌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我从舷窗朝下观望,但见灯火点点,闪闪烁烁,不由心里默念一句:“别了,祖国!别了,妈妈!”过了一会儿,窗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黑黢黢的一片,只有隆隆机声在机舱内轰鸣,震得耳膜痛。飞机在持续飞行,高度在不断上升,空气越来越稀薄,许多人感到头晕、耳鸣、阵阵作呕。这时,我扫视了一眼驾驶室,发现指针已超过万米刻线。大家的心都揪了起来,因为谁心里都清楚,这个高度标志开始飞越“驼峰”了。

“驼峰”的全称应为“驼峰航线”。年,滇缅国际运输线被日寇切断后,为了保证中国战区抗日物资需要,美国空运总队在喜马拉雅山脉和印度阿萨姆邦上空开辟了一条空中运输线,因这条运输线山脉蜿蜒起伏,高耸云天,被人形象地取名为“驼峰航线”。飞越“驼峰”也就是飞越喜马拉雅山。

由于喜马拉雅山高且气候恶劣,所以同机所有官兵脸色苍白,虚汗淋淋。过了一会儿,机舱内温度骤降。虽然我们当时穿了棉衣棉裤,但仍然冻得四肢发僵,手脚麻木,有一种生命就要结束的恐怖感。我们有的人伏在地上,有的人靠在舱壁上,有的人蜷缩着四肢,仰着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会儿昏昏然,一会儿又清醒过来……当时,机舱内只有一只“氧气面罩”,仅能供急需者使用。机舱内的所有人都好像在受病魔的折磨,浑身瘫软,谁还有力气爬过去吸上一口氧气呢?一个个都强忍着胸口的憋闷,默默地蜷伏在原地,心里在想: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马上死了好。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到达印度的汀江机场。

印度的汀江机场(DinjanAirfield)是二战时期著名的“驼峰航线”上的一座军用机场,机场位于印度阿萨姆邦(Assam)查布亚(Chabua)东北部约7英里处。

年12月日本侵略缅甸。年,盟军开始在印度东北部建设汀江机场,机场于年春天启用,主要使命是保护从查布亚通过驼峰航线运送物资前往中国的飞机安全。

印度汀江军用机场机场情况:汀江机场跑道呈十字架形状,长一边跑道呈东北—西南走向,长约米,宽45米;短一边跑道呈西北—东南走向,长约米,宽45米。地理坐标:27°32′16.86″N°16′10.01″E。

汀江机场在二战期间十分出名,该机场可以让美军的C-47运输飞机飞越驼峰,进入中国的昆明,抗战时的中国提供了必要的补给。其他类似的机场是Chabua,Ledo,Mohanbari,DoomDooma。恰布阿如今设有印度查布亚空军基地。距离汀江最近的小镇是Tinsukia。

道格拉斯的C-47运输飞机,又名空中列车,在二期间被盟军广泛应用,直至年代。

汀江机场主要作用是保护从附近查布亚机场(现印度查布亚空军基地)飞往中国运送战略物资的飞机安全、支持盟军地面部队在缅甸作战,汀江机场后来成为了中国航空公司的专用机场。

舱门打开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大家像喝醉酒似的,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下舷梯。此时,许多人感到耳朵生痛,耳膜被压迫得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美军飞行员告诉我们:捏着鼻子,用力鼓气。这一招儿还真灵,照此办法做时,只觉得耳内“轰”的一声,耳膜凸出,耳朵不痛了,听觉也正常了。此时,我们先后登上美国“十轮卡”运输汽车。不多时,汽车把我们送到一个树木丛生的营地。半小时后,领到一床毛毯,大家进入帐篷,倒在铺上便酣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进行严格的消毒、注射防疫针。从国内上飞机时,我们穿着棉衣棉裤。眼下,都换成了短裤和衬衫。从严寒的冬天一下子走进酷热的夏天,不少人因此患上了感冒。吃早餐了,早餐是牛肉罐头,还有青菜,比西安军校的伙食要好多了。但是,大家对牛肉不太爱吃,因为肉质粗糙,味道怪异,不如国内的牛肉好吃。早餐后,大家搬入了新搭成的帐篷里住,十几个人一个帐篷,较为宽敞。又领到香烟、糖果、手纸、蚊帐、防虫药水。晚上,睡在蚊帐里感到注射防疫针的手臂隐隐作痛,辗转难眠。半夜里,帐篷外虫声唧唧,此起彼伏;猴啼声声,一波三折,好似天籁之音,驱散了远离故土的忧郁和轻愁,令人心扉洞开,为之一爽。

在汀江等待去兰姆伽的四五天时间里,大家对异国他乡的新奇兴奋状态逐渐地平静下来。白天,同学们漫步在车站附近,谈论着各种逸闻趣事。有的和至交好友散步到营房小道上,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岁月,互相表示着杀敌决心和良好祝福;有的计谋着如何在夜间逮猴子;有的徘徊在帐篷前仰望皎洁的明月,思念着饱经战火摧残的故乡和亲人……

汀江营房附近有一个小镇。镇上开有商店和饭馆。当我们在镇上和当地的印度商人交谈时,发现他们的反英情绪甚高,对中国士兵则十分友好。他们会一点简单的英语,从比划的手势和眼神中,流露出他们对“中国兵”的诚挚友善的感情。常常见他们竖起大姆指,冲着我们高喊:“顶好!顶好!”他们知道中国驻印军在和日本法西斯打仗,这些不远万里来到印度的年轻中国士兵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2月23日,我们得知第二天就要从汀江出发去兰姆伽了。这一-夜,大家非常兴奋,天还没亮,大家索性起床,捆扎行李——一条军用毛毯包着换洗的军便服,静待出发。我们得知要坐五天的火车,才能到达西南方向的兰姆伽训练基地。傍晚,登上专列。这是英国人制造的火车,为防止当地居民串联,煽动反英情绪,不但各邦轨距宽窄不同,就连车厢之间也是封闭的。火车开动后,从这个车厢无法进入另外一节车厢。入夜,我们难以入睡,透过车窗向外眺望,只见皎洁的明月照得大地一片银色。片片沃野,阡陌纵横。丛林茂竹,婆娑起舞。远处茅屋,点点星火。屈指算来,这天正是农历正月十三日。再过两天就是无宵佳节了。我们自然想到了祖国——母亲。,几时才能重新投入她的怀抱!

2月25日中午1时,列车由曼尼坡站开出。因扳错道叉,第十三节车厢脱轨翻倒。西北农学院附属高中的刘恕新战友慌乱中跳车,不幸被正在倾翻的车厢压死。大家闻讯,无不为之痛惜。我们想:他的母亲此刻也许正倚门倚闾,期待自己的儿子归来。谁能料到,竟会发生如此痛心的事故。我们对这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英灵默哀致敬。

这种火车脱轨、翻车事故,当时在印度并非罕见。就在第二天下午3时,我们所乘的火车突然在一个小火车站停下。原来,前面又有一列火车出轨而且死伤多人。据说,六个小时难以通行。由此可见,在英帝国主义统治下的印度铁路管理是多么混乱。当时,印度的大江河上没有铁路桥,过河只能靠摆渡,这就加长了通往兰姆伽的时间。

2月26日一早,火车抵达盘都(Pandu),下火车上渡轮。当渡过拉马普特拉河时,只见河面上各种轮船来回穿梭,大大小小的河豚竞相追逐,跃出水面,又复下潜,银光闪闪,水柱擎天。到了对岸,我们先在沙滩上稍事休息。车站上有专为军人预备的小食品商店,免费供给一种牛奶加红茶的饮料。下午1时开车,在车厢内我们打开刚领到的“给养包”,每人每顿一盒,里面装有牛肉罐头,“起士”(Cheese)各一盒。“起士”是一种牛油,臭哄哄的让人倒胃口。另外,还有香烟一盒、火柴、砂糖、食盐、奶粉、巧克力各一袋、手纸数张。这种“给养包”外面用防水纸封好,可以保存一个月。这是当时战地的通用食品,可以保证每人每天所需要的热量和营养。

2月27日晨,大约9时许,火车停在来尔曼尼海尔(Lalmanirhal)车站。又换一次火车。我们前段铁路坐的火车轨距是一英尺四英寸,在这里换乘五英尺六英寸轨距的火车。换车时,两列车并列停在相临的铁轨上,仅十分钟行李便搬完,一切安置就绪。午后,在来尔曼尼海尔火车站遇到一个美军汽车队,车上的美国士兵向我们热情地高呼:“顶好!”我们激动地高唱起《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做回应。美军则伸出手臂,摇晃着作出“V”型的手指,不断地欢呼着,双方好像胜利会师似的,充满无比喜悦和兴奋的心情。

2月28日晨,在另一个车站(已记不得车站名字了),我们又遇到一列满载英国官兵的列车。这些英国官兵高傲,目中无人,俨然以一副印度宗主的面孔,冷冷地注视着我们——来自中国的士兵。我们看到这些英国佬盛气凌人的样子,心里感到十分气愤,也就白眼相看。因为,我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在抗日战争开始时,英国屈服于日本压力,处处向日本妥协,不惜牺牲中国的利益,来祈求自己暂时的安宁。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英虽然结成反法西斯同盟,但是在中国远征军入缅援英作战过程中,英国仍缺乏与中国联合作战的诚意,背信弃义,贻误战机,陷中国远征军于险境,导致第一次缅甸战役的失败。面对眼前列车上的英国官兵的冷漠表现,实在是不足为奇的。

3月1日半夜,火车在一个车站停了下来。大家原以为又是中途临时停车,谁也没在意。天亮了,大家一觉醒来,往窗外探头一看,只见站台上的站牌上豁然标着一组英文字母—Ramgarh。我们都懂英语,一见这组英文字母纷纷狂喜地高喊起来:“兰姆伽!兰姆伽到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开来了一队美军十轮卡车,陆续把我们运到距车站只有二百米远的兰姆伽训练中心。

兰姆伽,汽车学校。

汽车学校的士兵营房以团为单位,按中国习惯为班、排、连、营、团编制。营房距离汽车学校约两公里。我们穿的服装由英国供给,官兵一律穿军便服,与英国兵、印度兵穿着是一样的,只有军帽与国内部队仍保持一致。

一到兰姆伽营房,我们每人便领到黄卡叽布长裤和短裤各一条、黑皮鞋一双、胶鞋一双、袜子两双、灰色毛毯一条、衬衣一件,还有毛呢绑腿和高勒皮靴。营房内设有冲浴室,中午、晚上可以自由去冲浴。营区内还开设了一家电影院,原是印度商人办的,兰姆伽训练中心成立后,收归军用,每人每星期可以轮流看一次。营区内设有“中山室”,士兵可以在这里下象棋、蛇棋、围棋,打乒乓球,还可以看图书、读报纸。

年12月28日,中国驻印军汽车第六团在士兵在门外体育场进行户外操练

官兵的薪饷由英国负责,每月的5号发饷。学员每月十六个卢比。当时一个卢比相当于国内的三百法币,两个卢比相当于一美元。班长三十卢比,少尉五十卢比,中尉八十卢比,上尉一百卢比,少校一百三十五卢比,中校一百八十卢比,上校二百二十卢比,少将二百八十卢比,中将三百四十卢比。香烟、糖果、水果等日常生活用品由美国负责。士兵每人每天发一包“菲律浦”香烟,连长每人每天发一包“骆驼”香烟,营长每人每天发两包“红吉士”香烟;愿吸烟丝的发给烟丝和烟斗,不吸烟的按价加发水果或糖果。

汽车学校每班有学员八十人,配备实习驾驶用的美制十轮卡车(Gmc或Studebeker二点五吨越野卡车)二十辆。每班有一个班主任,由美国上尉军官担任。下面有四个军士,二十位中国助教和一个翻译(助教是前几届毕业留校的学员,翻译都是国内大学的学生)。每班还有一个政工员,负责扫盲和向士兵灌输政治常识。

每天半天讲课,半天驾驶实习。每堂课由特定的美国教官讲授,在四周无墙的教学帐篷内摆有相应的教具,边讲边实习。有些课程在教官讲教之后,立即将学员带到电影放映篷内看与授课内容相应的科教影片,以加深学员的理解和印象。

半天加强实习,所学的科目有“原地驾驶(即用木墩把卡车后轮支起,当汽车启动挂挡后,汽车停留在原地转动);各种仪表和路标的识别;汽车零部件的名称及作用;练习换挡;修理工具的种类与使用;驾驶前汽车检查,汽车保养与维修;行车指挥手势;脚刹车的应用;车队行车规则;战时夜间驾驶及防空灯的使用;平行倒车和前后车间停车;绞盘车的使用;各种困难地形的驾驶,坡上停车后的起步;前轮驱动和加力挡的作用与使用;货物的装载方法;识看地图,进行战地救护和安全驾驶教育。全部学习内容突出战时需要,由浅入深,学用并举。除了练习大卡车驾驶外,还抽出一个星期时间练习“人猿泰山”本领,即爬吊杆、翻高山、上大树,攀藤附葛。抽出两天时间练习吉普车和四分之三吨指挥车的驾驶。

最后一天,由各班组成车队,进行一百二十英里长途驾驶考核。开始在公路驾驶,然后穿山林、渡小河、越铁路、穿窄街、转急弯、下陡坡、坡上紧急停车……考核及格,发了结业证,即将奔赴前线。结业那天,我们与美国班主任、军士、翻译和助教到当地一家中国饭店聚餐联欢,合影留念,气氛相当热烈。散席后,大家握手道别并相互祝福平安,祝愿早日打败日本法西斯。

从年秋至年春,中国驻印军和远征军分别从印度和滇西两个方向,对缅甸日军发起了大规模的反攻。历时两年,进军二千余公里,打通了中印公路,解除了日本对中国的陆上封锁,横扫日军在滇西、缅北苦心经营的防御体系,从而加速了日本在亚洲战场的总崩溃,打破了日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并和德、意法西斯在中东会师的美梦。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是人类以光明战胜黑暗的伟大战争。中国远征军、驻印军血战滇西、缅北,为中印缅反法西斯战场做出了重大贡献,为中华民族反侵略战争写下了光辉的一页。这页历史是值得人们铭记的。

资料来源:

《青岛四方文史资料》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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