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特别爱翻我妈的五斗橱,趁她不在家,一只一只抽斗打开,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翻出一两样特别的零食。有一天,五斗橱的第二格,专放我妈衣服的那只抽斗里,洗旧的黑丝绒裙子上面,真藏着一盒好东西------枣脯。且写着,北京枣脯!一个人发现了宝贝,激动的同时又有些心虚,急着喊我哥------有同犯,作案更从容。我哥打开纸盒,我俩默契地各拿了两颗,然后他把剩下的推乱了重新排列下,看起来,它们像是从未少过小伙伴。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零食那么少又那么贵,鲜枣都很少吃到,更别说这种高级的来自首都的蜜制果脯了,一颗一颗,褐红色,晶莹无核,纹路清晰,味道更是那么的好—我无法形容当时唇齿间的感受。吃完,受不了诱惑,又各自分头拿了多次,每次也就拿一点,盒子却慢慢显得空旷起来,就算再排列组合,也无回天之力了------因为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两颗了!不记得后来的事情了,可以肯定的是,我妈没有说我们。可她为什么要把这盒珍贵的枣脯藏起来呢?她儿女心那么重。也许,她是想挑一个更好的时机,让我们“惊艳”一把,但还没来得及隆重亮相,就被偷吃完了。那时的零食还有一样很受欢迎------罐头。粗粗胖胖的玻璃瓶里,普通点的,装着橘子瓣、梨子块。高级点的,装着圆又白的龙眼,或者罕见的荔枝。亲戚间往来,拎上两瓶罐头,好看又有面子。亲戚吃过饭走了,我妈利索地把罐头收进柜子里,我们只好吞下满满一包口水。罐头瓶都有密封的铁盖子,要打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哥动手能力强,很快掌握了窍门,平口起子拿来,对准盖子和玻璃瓶之间的缝,撬动距离差不多的三个点,一声轻微美妙的“砰”之后,盖子开了,被关押很久的甜水因为得到自由,像要溢出来,这时,我哥伸嘴先喝掉一大口,向我解释—要是不喝掉,就流出来了。父母不在家,两个小吃货偷吃罐头,你一口我一口。一个看起来那么大的罐头瓶,怎么瞬间就空了呢?吃完后才想起来不安,瓶子藏哪啊?到底是小孩,我哥蹲到后院下水道口,把罐头瓶扔进去,看它咕咚咕咚喝饱水消失了。夏天,汛期的暴雨出卖了小孩子的秘密。那天,后院下水道像是不听使唤了,小院被倾盆雨水顷刻间灌满,眼看水就要漫进家里来了,我爸撑起大黑伞挽起裤腿去掏小水道------收获很大,里面掏出了十来个罐头瓶。暴雨停了之后,迎接我哥的不是彩虹,是一顿结结实实的胖揍。现在,超市里仍有罐头卖,各式各样,盖子很好开启,瓶子还可以当水杯,可想吃的欲望,好像随着那一个个胖胖圆圆的瓶子,都沉进了时光的下水道。还有一次,意外地,得到一颗别人馈赠的酒心巧克力—酒瓶形状,包装纸上印着英文,看上去是那么的高级洋气。该怎么和家人分享呢?经过郑重思考,我拿起小刀,切开,打算分成三份。好吧,里面包裹的汁液流出来了,握着小刀的笨拙的我,是那么的惊慌失措。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同事忽然聊起他最难忘的美食记忆。他说,小时候长在深山里,家里唯一的“城里人”是大伯,当警察,戴大盖帽。那天,大伯说晚上会回来。他早早在门口张望,戴大盖帽的大伯果然神气地回来了,还带回一样他从未见过的水果------香蕉。他说那是第一次见到香蕉,被分到一个,快乐地独自走到一边,想吃,却不知道从哪下嘴------他不知道皮可以剥。最后是连皮啃完的,却不妨碍他坚信:那是他遇到的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啊,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不过是童年偷吃的枣脯、水果罐头,流光了酒心的巧克力,以及连皮啃完的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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