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色的草地上有一只手,一只孤单的手。
那只手的五根手指细长匀称,每个指甲圆润饱满,只除了手背上有一些淡淡的绒毛外,干净齐整得似钢琴艺术家的手那般完美。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素手的细致纹理漫过纤细手腕之后,便是一个狰狞的断口,有红的血、白的筋、灰的骨,实在有碍观瞻。
最开始发现那只手的人,是个小孩。
美好的春天来临,小孩在家一个冬天待得闷了,便缠着爸爸妈妈到公园里野游,想探寻一些春天的美好--没想到这一探寻,探寻到的“美好”却把那小孩吓了一跳,直接给蹶过去了,他爸爸跑过来后,也是吓了一跳,一动不能动的,最后还是靠他妈妈打了“咿呜咿呜”的救护车和“呜咿呜咿”的警车来才算得救。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爷俩胆小--毕竟一个那么小,一个又是真的怕这些东西的,自然都吓得腿软。
医院的救护车后,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女警官就跟着警车回警局,去研究那只无主的可怜断手了。
在那只指节带着浅浅凹痕的手微曲着手指,仰躺着被带入岩城警局的时候,刚从警局大厅里出来的林遇洲正好和它擦肩而过--谁也不知道,他和它的主人在未来的日子里,会对彼此会有如此深重的影响。
林遇洲是去警局办事的。
他是个半大不小的大龄单身青年,从事幼教工作--性格极为保守规矩,没想到人到而立,好不容易想冒险赚点钱的时候,却不慎被大学的学长给骗了二十几万去.......那可简直要了他的老命!所以连他这种一般情况下都觉得吃亏是福、最讨厌麻烦的人,都只能赶紧去警局报案了。
从警局出来以后,林遇洲就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毕竟攒了小半辈子的钱丢了,他现在哪里有心情再回去工作?而他也不想和人挤在一块,只想赶快回去——所以原本想直接打车的,但想了想,考虑到钱的因素,他还是选择走回去了。
可能也是天太热了,让人闷得慌,他这几天又没好好睡觉吃饭,心情不好又还要省钱,走在沿河边的栈道上,莫名很荒凉的感觉——就回去的路老是走不到噢,又突然很想妈妈地,他的眼泪差点飚了出来,但因为旁边又有人,就只好继续走着。
但这天气明显很和林遇洲作对,原本头顶上还蒸汽逼人、热的要命,结果一下子又黑云翻滚,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林遇洲虽然很没心情去理这些事情,但他明显是个理智大于感性、且“斤斤计较”的“利益”主义者——反正他是还没有悲伤到忽略所有,然后像电视剧里悲男哀女那样,毫无知觉地在瓢泼大雨下走着。
除非是已决定好死亡,否则再难的情况下,他也会衡量“利益”得失:他的身体已经很难受了,要是再淋一场大雨回去,肯定会发烧的,发烧了以后没人照顾肯定很难受,请假也不好请,到时候又更让人烦了。
是以,看了眼那几乎压到头顶的乌云,一皱眉头,林遇洲只好紧走几步到最近的公交站,紧赶慢赶才刚好在下暴雨前搭上了返程的公交。
车上的人很多——估计大多也都是为了躲避大雨才上车的,所以个个气喘如牛、大汗淋漓的,让人不由起感到烦躁,更想要逃离。
车行了一阵子,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下弄得,更没人要下车了,而后来上车的人又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像不要钱的沙丁鱼罐头一样——能塞几个就塞几个地,挤死个人了!
林遇洲上车的时候就没座位了,就只站在后门下车竖杆的位置,手抓着横杆。
刚开始还好,人也不多,过了两三个站后,人就一个个地更挤了上来,连林遇洲的怀里面都塞了几个——而他只能尽力站得像根杆子,手抬得更高了。
抬眼看去,车窗前的世界都模糊得像八百度近视,在密密麻麻的车流中简直堪比丛林探险。
司机很不容易,乘客也很不容易,一个紧刹紧刹地怕撞到人、又怕不能按时到达站点,一个又是浑身黏腻地挤着、又只能绷紧身体尽量不去碰到别人——或被别人碰到。
在林遇洲看来,每个人都做得挺不错的,只除了他身旁一个装酷的男人:一手提着重东西难以控制重心就罢了,另一手居然不扶着扶手或拉环,反而插在了口袋里!
这是什么情况?
就算你长得的确很帅,身材好高大的,但除了那些小女孩外,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喜欢被你碰的吧?你看,那个女人……好吧,她好像是不讨厌的。
可大多数人不讨厌,并不代表他林遇洲也会喜欢啊,而且他又是个男的,他才不会对他有什么绅士风度呢!再加上他长得还那么像学长那“斯文败类”样,让人看了就更心烦。
只不过那男人碰到那些别人的时候,林遇洲不好说什么,而且看他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别人肯定还以为他受到了什么委屈呢——但当那个人碰到自己的时候,林遇洲可就忍不了了,一下子看向了他。
“你没手啊,不会扶着……”
林遇洲的话音未落,只见周围的景象都转了个方向,他只能急忙扳住另一个横杆的扶手这才稳住了身形。
但那个被说没手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不受控制地向座位前的金属板撞去,幸好被林遇洲伸手拦了一下,才避免头撞铁板的尴尬,只不过可能令他更尴尬的,是在众人面前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吧?瞧那个人脸都红了地愤怒了!
那个不小心倒在他怀里的男人猛然挥出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想要揍林遇洲一拳似的,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马缩了回去,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
即使那个人收的很快,但林遇洲还是眼尖地看到了,那个人的手,竟然从齐腕的位置断开了——只裹着白色的纱布。
那有些震惊到了他:因为从小到大,只除了路边天桥或去残幼院见到过些不太健全的人外,林遇洲印象中就没见过看上去如此“正常”的残疾人。
林遇洲有些愣了,连那个人什么时候从自己身上起来的也不知道了,只是看着那个人涨红脸,喉咙也有些发紧。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话一出口,林遇洲又立马刹住,只觉不好开口,便只好换了句话,“你站这里吧!我……”
但还没得他说完,公交车到了下一个站点,“嘎吱”一声车门打开了,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只旋即下了车,径直走进雨幕。
这情形让林遇洲的心越发不好受起来,他赶紧也下了车,匆忙跑进便利店,抓起一把雨伞,扔下一百块钱就追了上去。
“等等......”,林遇洲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袖子,想把雨伞递给他。
但那只刚把雨伞抬起来的手,在还未靠近男人的时候,就已经被一下子狠狠地甩开了。
“你想干嘛!”
即使在雨声哗啦的阻隔里,林遇洲还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刺骨的冷漠,这反倒让他更于心不忍了,只是无限懊恼。他连忙把雨伞捡起来打开,又举起撑在了他的头顶。
“对不起,我只是.......”
林遇洲欲言又止,很是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很遵从内心地,只犹豫了一秒便紧接着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只是碰上了很多事情,心情很不好,所以才会这样昏了头--对不起”
他珍而重之地又说了一遍,然后只将那雨伞塞进了沉默的人怀里,就转身离开了。
诚然,即使他是真心诚意想要道歉的,可那伤害已经造成了,他也不能强迫面前的人就一定接受他的歉意--只是该挽救的他都挽救了,该弥补的他也尽力去弥补了,除此之外,他也不能够再做些什么,所以还是适可而止,先离开的好。
烟灰色的雨仍旧下着,越来越大,似瀑布一般气势磅礴,没个尽头地倾洒。
而仍站在公交亭不远处、胳膊里锢着一把雨伞的人略顿了顿,只眸光一闪,左手用力向上提了提,然后伸手握住伞骨的下方,渐渐走进更深的雨幕中去。
二
林遇洲是个固执又强迫的人。
他很爱干净,所以会经常打扫卫生——但如果他真的要打扫呢,是绝对要打扫到最好的,可要是觉得没有心情或精力的话,那他就会干脆都不整理了。
所以之前被学长骗,又加上他那天淋雨回来发了高烧——谁叫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呢!他没心情,就连着好多天没打扫房间,连同他的人整个全都是邋遢得半死的模样,更别说泛滥成灾的蟑螂大军了。
直到在某一天晚上,林遇洲踩死了四只蟑螂、跑走了几只,又在晚上的时候被爬到身上蟑螂吓醒的时候,他发狠了,特地空出一天时间来,好好地打扫了房间。
一天的时间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关键在于林遇洲整理日记本和其他材料的时候,有的时候会陷入某段较深的回忆,花费的时间就有些多了,所以等到他完全整理好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了!
他把要扔掉的东西都放在了门口,然后粗略一看,没想到原来不用的东西有那么多,都堆到了另一户人家的楼道里!即使他已经拖着垃圾坐电梯扔了几次,看起来也还是一点都没减少的感觉。
而现在站在最外面的一堆废品前的林遇洲正苦恼着,怎么一次性拉的多一点,不然他这一个个搬,那可真的得干到大半夜,但他明天还要上班呢!况且这堵着别人也不地道。
就在他站在废品前烦躁时,只听得侧楼边“叮”地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橘色的灯下走出一个身形挺拔又高挑的男子,他单手插着口袋,像个明星般堂堂走了进来。
林遇洲听到声响,一下子转了过去,有些着急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清走了……”,他边拖着个袋子,边急忙后退。
只是一抬头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林遇洲就愣住了——因为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居然是他不久前才冒犯过的那个公车上的独手男人。
林遇洲蓦地有些惭愧地,只低下了头,闷声了一句,“你,你好……你也住这啊”
不过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那个人的回答,林遇洲便也只是讷语,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打着相关无事心思、几乎快缩进墙根里的林遇洲,只静待这尴尬的场面过去,一动也不敢动地站着。
却没想到不知为什么,施施然快要关上门的男人却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淡淡说一句,“我有推车”
林遇洲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额,那,那借我一下好吗?”
顺势提出请求的人有着常年与小孩子为伴的少年心智,他甚至还露出了习惯性的满张笑脸,有些傻气的纯真,让人看了不由欣喜。
只不过……
“我不借”——装逼的男人只哼了一句,然后就非常嘚瑟地在他面前一挑眉后甩上了门。
林遇洲简直无言以对,脸上的表情也很尴尬地挂在那,要掉不掉的难堪。
不过托那人“耍”了下这脾气的福,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甩掉了浑身的紧张后,心中的不安也减少了些。
不过仔细看看,他不要的东西可真是很多啊,即使搬了很多趟也还是零碎地挤满了大半个楼道。
正愁着无从下手呢,没想到刚刚被无情合上的门却突然一开,从半大的斜缝里滑出一辆细长的推车——很适合单人操作。
而林遇洲就站在那里,只看着那辆载着善意的轮车滑了过来,简直像一道正义的光芒打在了自己身上的那般欣喜。
三
林遇洲是后来才发现,原来他居然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笨小孩,也或者,是个太害羞的蠢小孩。
他买了一个西瓜要感谢那位乐善好施的邻居,只不过当他收拾好以后已经太晚了,所以当晚他只是连着推车,把那西瓜也放在了那人门口后就算了事。
只是林遇洲没想到,第二天下班的时候,他还能再见到那个人——他们的作息时间好像不同,在以往的很多年里,林遇洲从不知道他隔壁住的是男是女,而他一般六点下班回来后就不会再出门了,只是因为昨天突然发了疯似的整理东西,才会弄到那么晚还在外面。
“你也下班啦?”
在电梯里再见到那个看上去很冷漠的男人时,林遇洲主动打了个招呼。
“那个,你有没看见门外的西瓜,我路过水果店的时候……”
林遇洲正说着,只见电梯里又冲进来几个放学吵闹的学生,把他冲到另一边的角落,所以他便只好缄默。
那个人似乎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也还算给面子没假装听不见,只皱着眉头隔空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原本林遇洲不想那么刻意的,他只打算说,他是偶然路过水果店,看到西瓜后,想让他也尝一尝,表达一下关心和谢意才买的——只是这人一多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就感觉那话莫名有些羞耻,喉咙就像被掐住了似的沉寂。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见到一个孕妇也急急忙忙奔到电梯门口,想搭却没位置的时候,便侧身让了出来。
“没关系你上吧,我刚好想起还有东西要买”
林遇洲笑着对那位道谢的孕妇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那话倒也不算扯谎——林遇洲打算出去买个西瓜。
他是真的喜欢西瓜——夸张的说,即使他要自杀的话,只要有人端一个西瓜在他面前,切开一半,还递一根勺子给他,那么他肯定又哭又笑,还边骂骂咧咧地下来了……所以说他是个没出息的人,总是软弱,连刚刚一句简简单单的“西瓜送给你”也说不出口呢!
其实他刚刚下班的时候,就有想过要不要买西瓜了,只是他已经吃了快一个月西瓜,感觉都快吃吐了,就有点不太想买,只不过他每次去水果店又还是会买西瓜,所以刚刚就想不要去买水果了。
不过现在他也暂时不坐电梯了,所以就临时起意,干脆就出去买点西瓜。
只是令他十分没想到的是,直到他去完水果店,又去买完雪糕回来的时候,那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居然还站在自家门口那里!
林遇洲之前都打过招呼了的,这时路过自然也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你没带钥匙吗?”
其实林遇洲只是随便问一句的,他可没多管闲事的打算,咬着自己的雪糕,他也没怎么听,就掏出钥匙开门打算直接进去了。
但可能是雪糕太冰了,他钥匙才刚拿出来,牙齿就已经被冰得不行了,于是他只好把雪糕拿出来缓缓,停在了那里。
“好吃吗?”
那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让刚把雪糕又塞进嘴里,单手去开门的林遇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含糊着声音。
“嗯,当然不错啊,这个雪糕嘶……老牌子的,很好吃”
“不是,我是说西瓜”,男人看向了他另一只手的提着的水果——他只买了半个,半面瓜瓤里透出了红色鲜嫩的果肉,伴着黝黑的籽,看上去十分诱人。
林遇洲这时已经打开了门,发现自己弄错了也不尴尬,只是笑着拿下了雪糕,一胳膊顶开了门,身子背了进去。
“挺好吃的,街角那家水果店卖的东西一向不错……”
“那我能尝尝吗……我的钥匙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叫了开门,他说排在前面的还有两家,叫我等着”
男人很是高大,面容也一点都不阴柔,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话来却莫名有种委委屈屈的感觉,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加上男人昨天的确开门进去房间了——很明显就是这里居民,所以林遇洲只顿了一秒,便立刻点了点头,“好啊!”
四
那个开钥匙的人果真所言不虚,今天门打不开房门的人似乎真的很多,等到他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他上来前还给徐本恰打了个电话——是的,就在等开钥匙的人来的一系列吃饭、洗澡、看电视的过程中,林遇洲知道了他隔壁屋的屋主姓名——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很名副其实的徐本恰。
徐本恰握着手机站了起来,边跟他说林遇洲这边的房门号,边走过去按铃,放了人进来。
“开门的人来了,那我就先过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招待”,徐本恰笑着,眼角勾出了一个弧度。
“不客气的”,林遇洲也笑了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提起从厨房刚刚收拾好的垃圾也走了过去。
“我去扔垃圾一下,一起走吧”
他伸手要去拉门,徐本恰却陡然按住了他的手,眸子不经意地扫过他那极其宽松的衣领——那衣领因为主人刚刚的斜躺,已经快落下大半肩膀了,可以看见白的肉,瘦的骨,有种属于特殊的人喜欢的极致美感。
喉头滚了滚,没有任何预兆的,徐本恰突然抢过迷糊人手里的垃圾,语气竟有些凶地推他,“困得半死就快去睡!我去扔”
“额”,林遇洲很是茫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男人的语气突然有些恶劣,但今天晚上他的确分了好多精力来应对家里的客人,所以确实也累的他也就不推辞了,“那好,谢了”
“嗯”,徐本恰只简短地应了声,不再看他就推门出去了。
将门轻巧地关上后,他的眼里才显露出凌厉的光彩:身后那个人好像就是个想要找人疼爱的大小孩,他想狠狠地疼爱他,然后再毁了他——就像以往的那样。
五
林遇洲的眼有些刺痛。
他刚从警局出来,明明很热的天气,浑身的冷汗却都爆了出来。
昨天他睡得不错,心情也好,原本以为今天会有好运气的,却没想到生活那么可恶,居然给了他当头一棒。
学长是找到了,在临省关着,可是钱已经花完了,他又是个孤儿,没人赔偿,所以那钱也几乎等同于打了水漂。
这还不算完结,他不免失望地准备回学校工作的时候,却没想到被一个电话又叫回了警局——林遇洲原本以为是事情有了转机,立刻忐忑地跑了回去,却没想到他们找自己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他那两天前才认识的邻居--徐本恰!
在密闭安全的警务室里,林遇洲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只身上的汗都去了几斤。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各种器官都出问题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晃了晃脑袋,只看向那个长相温婉如家庭主妇,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女警官。
“额.......你是说,这个人就是.......”
林遇洲看着桌上泾渭分明的两排图片,头脑昏昏的,只觉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位善解人意的女警官并没有介意他的吞吐,而是又好心地帮他确认了一番。
“是的,林先生,正因为你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相关,所以我们才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你--如你所看到的,这个人在艺术界里有多出名,在犯罪的领域里也就有多变态,所以我们才需要你的配合”,女警官的眼神再次落到了那两排不同领域的艺术照片之上,眸里有些许不忍。
“嗯,就像是母蜘蛛那样吗?”,林遇洲的眼神很是飘忽,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刚刚说的,他会把看不起他的人直接杀掉,而他看上去挺喜欢的就会.......那个他以后再杀掉.......”
“是的,原本我们也没有没有将那些案件和他联系起来,是他的最后一次的伴侣对麻药抗药性很强,所以提早醒来,把他的手推进切割机后,逃出来才.......”
“那你还叫我去勾引他!”,林遇洲听到这简直要疯掉了,“我去勾引了不是就离死就不远了吗?”
“不是去勾引!”,那位女警官也着急了,估计看林遇洲这迷糊状态,有些后悔告诉了他似的,很郑重地解释了一下,“他现在好像对你感兴趣了,所以应该在讨你欢心后才会行动,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拖住他,直到.........”
“可是我不答应他就可以了,不是吗?”林遇洲有自己的打算,“我可以搬走啊!”
“不答应他的人也会死”,女警官的话无情地摧毁了他的幻想,“而且你搬走了他肯定立马察觉了--昨天晚上他应该把你的家底都掏干净了吧?”
女警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地让林遇洲绝望了--昨天他还和他自以为可爱的邻居看了相片墙上自己和妈妈的照片,甚至他还亲近地开了句玩笑,说自己未长大就变老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谁知道这么文质彬彬又令人心生好感的人会是个大变态啊,而且还断了手地那么可怜........
林遇洲现在只想回去把昨天的自己拍死,可是转瞬又想起,他如果那时候拒绝了他的话,很可能当场就不见踪影了--虽然那话有些夸张,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想法的啊,就算防备了,应该也隔几天后就会解决自己了吧?
这不禁让人感到惶恐--毕竟他就是因为害怕那些残忍的事情,所以才选择和小孩子为伴的……说真的,其实他也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比起大人来说,更何况是徐本恰这样的大人,他还是觉得小孩子好些--却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要碰上那黑暗的命运。
“你不需要主动去撩拨他,”女警官见林遇洲自己想明白过来后,见缝插针地指导。
“但就是他追求你的时候,不要表现得很抗拒,也不要太快投入--其实那也可以,你自由发挥就好,但就是当他想讨你欢心的时候,拖住他就可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遇洲认命后,也恢复了原本深藏已久的谨慎模样,“既然他都知道他的伴侣逃了,难道他会不知道现在警察正在盯着吗?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因为我们没有证据”女警官艰难地开口了,“所以他知道,即使我们清楚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待他自己露出马脚--你不知道吧?你们好像都喜欢钢琴曲,只不过你是在帮孤儿院干活的时候听,而他却是在杀人的时候才会听.......所以我们需要你”
六、
林遇洲很烦,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很烦,所以整个人也把苦闷忧愁都刻在了脸上。
他心不在焉地挑了个西瓜,刚要转身拿去付钱的时候,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只瞳孔一缩,然后便笑着打了个招呼,“噢,你也来买水果吗?”
那笑容实在有些勉强,徐本恰只一手扶着商品架上的一颗榴莲,似不经意地问道,“嗯,你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好”
“唉,别说了”,林遇洲叹了一口气,只无聊地掂了掂手中的西瓜,“我今天去了警察局,结果警察跟我说,我被学长骗了的钱讨不回来--那可是我存了好多年的老婆本呐!”
“那你现在有老婆可以娶吗?”,徐本恰掩唇一笑,眼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没有啊,但那也不代表我不可以存嘛”,林遇洲有些激动的反驳,但瞬间又没意思起来了,“啧,不说了,对了,你要买什么水果,要我等你吗?”
“好啊,那你等我下,我买点蓝莓回去”,徐本恰眨了下眼,“你肯定吃不了那么多西瓜,我们可以换着吃”
“额.......”,林遇洲顿了好一会,“不是吧,西瓜换蓝莓,怎么感觉我亏了,额不对,蓝莓好像比西瓜贵,啧,不对,我喜欢的是西瓜……哎,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用跟我换的,因为我吃不腻西瓜”
难得林遇洲把话说的不很难听——他或许是真和小朋友相处久了,所以虽然话有些不得体,但配上他的表情还是很真诚的,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是以徐本恰听完就笑了,一边的酒窝也旋了出来,“那好吧!嗯,不然待会我们吃完饭再回去吧,你要去哪里吃?”
“嗯,抱歉”,林遇洲说着,弯起露出了一个小虎牙的笑容,显得很不好意思,“我一般不在外面吃饭的,因为我以前年轻不注意身体,胃有些老毛病,虽然后面好了,但是只能少食多餐,不然肚子会很难受的”——这意思是拒绝了。
而以他们的关系还没办法直接说对方家里吃的好,所以徐本恰也理解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不过下次你肚子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叫我,我那里有药……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揉一揉肚子,会更舒服噢——这是我妈妈教我的”
要不是那最后一句,林遇洲听了还真的会生气,因为揉一揉肚子什么的,他们又是两个大男人的,还真是让人有种调戏的嫌疑,不过那方法居然也是妈妈教的话,那就让人不免心生欢喜了。
七
事情最终还是到了那一步。
在林遇洲咬下最后一块蛋糕的时候,他顿住了,眼泪掉了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才把嘴里的戒指挖了出来,苦笑了一声,“你有过那种感觉吗?不怎么累,但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要散架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林遇洲掩住自己的眼眸,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跟我告白了嘛……”,他吸了吸鼻子,只哽咽地说不出话,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难过的。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或者说对于林遇洲来说是很尴尬,因为他已经隐晦的拒绝过很多次了,可现在却避无可避。
“为什么?”,徐本恰很轻柔地问,可他的神情却埋在黑暗里,高大的肩膀紧崩着,像一头蛰伏的凶猛野兽般,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不会和谁在一起的,我不配拥有幸福”
“不配,你这是在贬低我的眼光吗?”,徐本恰嗤笑了一声。
“是.......呵,的确是那样”,林遇洲苦笑了一声,“毕业的第二年里,我无数次想要寻死--我从来没想过生活会这样艰难,明明已经不想去想、不想用别人来惩罚自己,可是只要一想起那被当作蝼蚁的眼神,和直接扭头的漠视,也或者是别人得到你没得到后的轻视.......就真的很让人难受,我甚至觉得我曾短暂的疯过”
“我找寻过很多原因,也曾厌恶我的古怪性格,但最后却发现,其实只是因为我可有可无罢了。而且所有的事都只能怪我自己:就像所有人参加百米赛跑的那样,我不小心踉跄一下,但是却因为见识短浅,所以耍脾气地坐在原地,想要有人来安慰我--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等到,而当我意识到这点去拼命追赶的时候,却已经只配落在最后了.......所以很多东西我都已经不配拥有了”
“我也很不喜欢这样--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那让我感到恐惧,我甚至不敢做出任何选择,如果有灵魂想要支配我这具身体,我想我会很乐意,因为……我好像从没感受到真正的快乐过,我根本得不到它,还只能每天看着它在我面前炫耀,直到有一天我在它面前死去为止……”,林遇洲说着,只垂下了头,遮掩悲伤。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沉默了许久的徐本恰伸出手,覆在林遇洲的手上,只看着他的眼,“你应该试着放下--也给我这个机会,让你我的人生有个重新开始的转折.......反正人生就那么短,如果不好好过,那还不如现在就离开了不是吗?你和我在一起,体会到的也不全是痛苦吧?我们在一起的话,你哭的话我也会陪你一起的,淋雨的话我也会陪你一起,听歌的话我也会陪你一起……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就够了,那么这一切都将会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
听到这些温缠眷恋的话语林遇洲的手陡然蜷了下,却并没有挣脱,他的头仍只是垂着,眼眸也是,那里面似乎还翻滚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但最后却还是归于平静。
“我知道,这世界虽然恶心,但也有很多美好。但我有特殊的洁癖,所以即使只有一点不好,对我来说也已经让我失去了对“正常生活”的向往——我甚至不能和人一起吃饭、坐车、交谈……你看到的现在的我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可要再进一步的话,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我是真的好不容易才有现在平和的生活,那不是单靠百分之九十九的美好就能让我去承担那百分之一崩溃的风险的,所以我不会的,不会和谁在一起的。人要学会认命,我不想改掉我这古怪的脾气,那就注定我不会拥有幸福,这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这只是一个选择,而你一旦上路,就不能继续选择了,我也不会再回头的.......既然我已经决定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