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每次出现尸体,我都会被升职。
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即将上市。
凌晨,工作群,大老板艾特了我——
小北,这次该你给公司作贡献了。
1
同事临死前双目紧瞪,脸色铁青,手指用力抠入地缝。
他身后,是幽深漆黑的电梯通道。
他似乎是想从出故障的电梯中爬出来。
但突然坠落的电梯将他双腿挤成一堆血泥。把他死死卡在缝隙里。
我白了脸,吓得僵住。
我没想到,大老板说的「作贡献」,是深夜立刻来公司目睹这种惨剧。
而我作为单身汉,是全公司为数不多的几个住员工宿舍的人,甚至没办法以地铁停运这种借口来拒绝。
大老板则很淡定,冷冷地看着同事的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我死去的这位同事,是业绩数一数二的销售,这次晋升,很有希望。
正因如此,他才会深夜都在加班整理第二天需要给客户发的材料。
大老板打了几个电话,似乎在报警,然后放下手机,让我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明天客户就要过来,这事先压下去。小北啊,你嘴紧又踏实,我最信任你,别传出去。弄得人心惶惶,不好。」
我忍住涌上喉咙的酸水,想着自己还要靠工资攒钱买房子,憋着气,抽了一卷纸,跪在地上,把血迹擦干。
那血很凉,很黏稠。
我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什么东西在瘙痒。
我颤抖着将指头伸到眼前,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混在黑红色血液中一条条扭动纠缠的长虫。
2
尸体很快被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与警察带走。
老板亲厚地拉着我,似乎经此一晚,他把我视作了亲信。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
备用电梯里的小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S市的亿万富豪李余辛再次病发,正在ICU抢救。
我抬头看着那个画面,冷笑。
大老板拍拍我的肩膀,半开玩笑道:「怎么?仇富啊?」
我低下头,笑了笑:「有点吧。」
同事的死应该是以意外为定论了,因为之后无人再来盘问。
同事死了,我没了竞争对手。
升职名额给了我,我成了销售部的副部长。
底薪就三万五,还有奖金和提成。
杂七杂八加起来,够我一个人活得很滋润了。
而第二天接待的客户和大老板相谈甚欢,立刻定下了五百万的单子,签了长期合作合同。
公司营收更上一层楼。
我却开始做噩梦。
我梦见那缠绕的涡虫,盘旋着钻进我的血管里。
3
我搬进了新的办公室。
真不知道,原来的副部长怎么能忍受这种环境。
因为办公室实在太奇怪了。
很冷,很阴。
明明是半圆形的房间,三面都有巨大的玻璃,可是阴沉沉的,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司的树和建筑恰好把阳光挡住了。
大老板和销售部部长敲开了我的门。
其实大老板长得很奇怪,五短身材,笑起来脸颊堆着横肉,像个大头癞蛤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青出于蓝,我很看好你啊,小北。」
部长跟着点头,应和般笑着。
我愣住了,因为我分明看到,部长笑的时候,脸颊的皮肤绷紧,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部长把文件递给我:「这一单,给你负责吧。」
他的声音很低哑僵硬。
食指上有个伤口,裂开了,却像是空手指。
里面没有一丝血,如同他已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
4
我坐在办公桌前,低下头,发现我的肩膀上有一个很湿的手印。
指印短粗,五指张开,像是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中央空调上显示目前仍然是25摄氏度。
我却觉得脖颈处有一股刺骨的寒冷。
恍若有婴儿的两只手,正恶狠狠捏住我的衣领,想要把我往下扯。
5
我第一反应,就是打开Word,开始写辞职报告。
这些东西太诡异了。
我承认我是个唯物主义不坚定的怂货。
可写到一半,我打开招聘网站,翻了半天,却发现像我这种条件,压根找不到同等薪酬的工作。
我的学历很普通,家境也很普通,父亲早早抛弃了我们,我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
她这几年身体不好,小病不断。
而我也决心和冷漠的父亲恩断义绝,再不联系,除非——我有机会变强去羞辱他们一家人。
我刚毕业两年,能找到底薪八千的工作都谢天谢地,更别提有这家公司三万五的月薪和如同火箭般的升职速度。
我需要钱。
说句难听的,就算这家公司闹鬼,只要留我一条命,月月薪酬到位,我愿意替鬼推磨。
我咬咬牙,安慰自己,或许这些都不过是我的臆想。
因为那晚看到的事故太吓人了,所以导致我神经衰弱,出现了幻觉。
6
这天晚上,部长死了。
他在用碎纸机的时候,机器故障,将他的袖口卷了进去,然后拽着他的双手,生拉硬拽,将他的十指绞碎。
他尖叫着,鲜血喷射出来。
周围的人僵在原地,都被吓住。
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把电源线拔掉。
碎纸机艰涩嘎吱的声音终于停止。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在地板上蜷缩着,不断痉挛的部长。
他面朝下,一动不动,我颤抖地唤道:「部长?」
我用过碎纸机,很难相信,那么扁平的长条形口怎么能像凶兽一样把人的双手卷进去。
大老板听见惊动,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他冷静地让站起来的我们提前下班,然后说他已经叫了警察和医生,让我们少安毋躁。
他满脸横肉堆着笑,眼睛冒着绿光,兴奋地来回搜寻,然后冲我招招手:「其他人先走,小北,你过来。」
我僵硬着身子,最后低头看了眼。
我意识到,我没有看错,不是幻觉,部长的血又黑又冷,里面掺杂着细长,发白的涡虫。
我突然觉得,先前的决定无比愚蠢。
我内心尖叫:妈的,三万五我不要了,我不能再在这个公司待着了!
但是,长久作为社畜的我,还是依着惯性,讨好老板一样,上了楼。
大老板的办公室窗明几净。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中央放着一枚金元宝,三只金鱼,两红一黄,正慢悠悠盘旋。
他搓着手,用手帕不断地擦汗,掩饰不住极度的亢奋,但又拼命挤出沉重的悲痛。
这让他的脸变得非常滑稽,像是脸皮上蒙了一张小丑面具。
他看着我,笑嘻嘻问:「最近你身体怎么样?可别太疲劳,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容易出事故。」
我瑟缩了一下,小声说:「就是办公室有点冷。」
老板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他点点头,让我出去。
我出去的时候,忽然吓得哆嗦——
那鱼缸里,压根就没有两条红金鱼。
那是两条死了的黄金鱼,肿起的腹部旁,久久弥漫的血雾。
7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待下去了。
如果先前,我还心存侥幸。
那么如今,我有种诡异的直觉,我觉得,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8
我回到员工宿舍,却发现工作群里有人艾特了我。
大老板:这种意外,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大老板:小北,之后由你来做销售部部长吧。
人事的同事私戳我,连连贺喜,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惨剧。
她笑着告诉我:「本来按流程,不该现在说的,不过我偷偷告诉你,你月薪至少五万,我看老板这么喜欢你,估计绩效也给得多,杂七杂八,你明年就成年入百万的大佬了!」
我愣愣地看着屏幕,咽了下喉咙。
我们公司来钱快,给钱也真的大方。
我记得我刚来公司时,参加的年会上,大老板把一麻袋钱,用鼓风机吹向整个宴会厅。
满屋里飘着最可爱的红色纸片。
而最令人亢奋的是,当晚的头奖是在豪华酒店居住一晚。
那晚,赢得头奖的同事,朋友圈发的照片,是盛满钱的浴缸和铺满钱的床。
躺在钱上睡觉,那到底会是什么滋味?
我猛地回过神,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发了条消息:「老板,抱歉,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明天想请个假。」
我迅速弹起身子,粗暴地从床底拉出行李箱,一股脑将我的衣服,东西塞进去,然后挑了身黑色衣服和软底运动鞋穿上。
我想了想,又把上次朋友送我的瑞士军刀握在手里。
把员工宿舍门反锁,然后订了明早天一亮就能出发的飞机,直接回老家。
我僵硬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心跳加快。
黑色的窗户,忽然传来砰砰的撞击声。
我颤抖着走近,内心拼命告诉自己,只是风吹树枝而已。
可我明白,员工宿舍在十楼,压根不会有树。
那弯曲的黑色枝丫缓缓分开,微微曲起,有条不紊地敲打着窗户。
我忽然愣住,因为我看到了西服布料的反光——
这不是树,这是一个瘦长的,没有手臂的人影,在用他的头撞我的窗户。
可怎么会有人在十楼的窗外敲打我的窗户?
那个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在哪儿?」
我颤抖着躲回床上。
那声音却像是阴气一样,紧紧贴着窗户缝,嘶哑道:「他在哪儿?」
敲击声越发烦躁起来。
想要立刻闯进来一般。
我歇斯底里,抱着头说:「老板在丽恒酒店,他没在公司啊。」
神奇的是,那个声音竟然真的停了。
隔了好久好久,我才敢凑近窗户,想要把插销插紧。
我不经意扫了眼窗外。
死去的部长正藏在窗台底下,双眼死死盯着我,勾出一个微笑。
「你说谎,他就在公司!」
9
我被吓晕过去。
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的闹钟似乎没有响。
我误机了。
我站起身,拿着行李,跑下楼。
阳光灿烂,分外平静。
我停在门口,因为我看见了大老板。
大老板皱着眉,脸上带着一道伤口,正在焦急地和一个老人说着什么。
那个老人表情很平淡,简略说了几句。
忽然,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偷看的我。
我立刻蹲下身躲到柱子后面。
大老板神色不甘地摇摇头,径自走开。
而那个老人却走向我。
「水贴逆房屋,这是割脚煞,但又逢白虎煞,煞气满天,是一时大富大贵,一时家破人亡的相。你们公司,是在用员工挡煞,员工身上煞气聚得越多,公司生意越好啊。」他摇摇头。
老人指着我,凝重地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说:「请问您是?」
老人说:「我是风水师,那位老板请高人做了局,但太贪心,竟然想要谋害生灵的性命,如今,他被怨灵找上门,让我来帮忙。」
他叹气,「不过,我已经拒绝了。因果报应,我不能干涉。但我可以救你的性命。」
他指着我,念出了我的生辰八字,竟然一一对应。
我瞬间感觉背后生出一片冷汗,彻底被镇住。
老人问:「先前两个员工,都是间隔多久死的?」
我答:「两天。」
老人皱眉:「那你也只有两天了。」
他问道:「你可有玉器?」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公司年会,我抽到了观音像玉佩,不过我不怎么信这些,所以把它压箱底了。
我连忙点头。
老人说:「玉器可以躲煞,你这两日要时时戴好,希望能够驱散煞气。」
他走时又递给我一小包糯米,「撒到床边,晚上用被子把自己完全盖住,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动,不能说话。」
我立刻拉住他:「大仙,我和你一起走吧,我不在这儿待了,我要回老家。」
老人看着我,眼神有些怜悯,他拍了拍我的后背:「你看,这是什么?」
他掏出一面圆镜,照着我的后背,我扭头,却看到后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湿漉漉的手印。
他说:「孩子,你已经被盯上了。我猜,前两个员工都是意外致死的,对不对?」
那双偏灰的眼睛深深看着我,「你如果出去,到人多杂乱的地方,只会死得更快,甚至牵连到更多的人。」
我慌了:「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啊,我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待着啊。」
老人握了握我的手:「照我说的做,保你不死。」
我犹疑地回到了宿舍。
我也不想这么莽撞地相信一个陌生人。
我记得几个同事之前家中谢土时请过风水,我便找他们要了几个风水的联系方式。
把我这几天的遭遇和公司的布局都一一说明。
有一个说看不了。
另一个人要价太高。
只有一个说的和那老人如出一辙,说这楼有煞气,却又是招财进宝的福地,真真奇怪。
但他也没老人那么了然,显然道行也比不过他。
如今看来,老人似乎真没骗我。
10
当天,我吃了在宿舍里放着的半袋饼干,甚至没有去食堂。
我不敢出去,紧紧握着挂在脖颈上的玉佩。
床边已经按照老人说的,撒了一圈糯米。
夜色刚至,我就躲进被子里,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去。
过度紧张下,我感觉我的听觉变得非常灵敏。
我躲在被子底下靠玩手机来抚慰绷紧的神经。
但我从小性格一般,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
母亲也还在看病,经不起吓。
我没什么人聊天,只好玩消消乐。
我看了看手机,将近半夜的时候,我又听见了那熟悉的敲打声,不过这一次,他的力量似乎更加强盛了。
那声音巨大得如同打雷。
我缩住身子,内心狂吼,其他员工没有听见这么大的动静吗?
很快,窗户被撞碎了。
有什么东西踩着碎裂一地的玻璃,缓慢逼近。
我能感受到那股生冷的气息。
「为什么你只是看着?为什么你要为虎作伥?」他轻声低语。
我内心辩解:我没有,部长,我是第一个冲过去救你的人啊!
可我紧紧捂住嘴,不敢出声。
那个声音踩着碎玻璃,绕着我的床,绕了整整一圈。
我听见他在说:「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隔了一会儿,他又用熟稔的语气叫我的名字:「北棋,大老板找你呢,你快去啊,又要给你升职喽。」
他停了停,见我丝毫没有动静,怒不可遏地踢了下床脚。
床震动。
这力气,不像是一个普通男人该拥有的。
我跟着颤抖,额头流下豆大汗珠,感觉捂住嘴的手开始僵硬。
忽然,我脖子前的玉佩无声裂开,掉落在床单上,发出很轻的「啪」声。
但他听觉极其灵敏,猛地压到我的身上,又重又冷。
我甚至能感受到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冷气。
我与怨灵只隔了一床被子,紧紧相贴。
我用力捏住玉佩,连呼吸都几乎止住。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被子上,缓缓搜寻了许久。
等到天色蒙蒙亮时,我才敢活动僵硬的身体,颤抖着掀开被子。
床脚那一圈糯米上,全是杂乱的手印。
原来,他一直在倒立着走。
他有手。
所以,他不是部长,而是那位被电梯绞断了腿的同事。
我想起我蹲下来擦血迹时,同事死不瞑目的眼神,只觉得心惊胆战。
11
我昨天加了大师的 立刻把糯米上的手印和碎裂的玉佩拍照发给他。
他发来语音,语气很不好:「你这个玉佩不对劲啊,怎么会在那个时候碎掉?」
我便把玉佩的来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他声音沉重:「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告诉过你,不能用别人送的玉佩。你这是在给别人挡煞。你说这是公司年会抽的东西,那必定是在给公司挡煞!」
我问:「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没有玉器了。」
大师说:「公司要发邪财,定是摆了祭品,做了聚煞阵,把煞气引到生人身上。你今天必须找到祭品,才能毁了聚煞阵!」
我急道:「就算毁了祭品,解决的也只是煞气。那两个恶灵如果还要缠我该怎么办?」
大师解释:「恶灵被煞气压住,死后依然困在这里,不得往生,正因如此,他们才恶意滋生,想要谋害生人。如果你把此处的煞气灭了,能让他们走了,他们自然会感谢你,不会伤害你的。」
我一知半解,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大师叹气:「怪只怪他们做事做得太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近几年,你们公司招人招得极多?」
我说是。
大师凝重:「太过贪心。寻常的生意人,只不过是偶尔引引煞气,让员工倒点小霉,便能在生意场上多赚个一两百万,他却要动用这么多员工,甚至生祭,把聚煞阵养贪了,他这是要用人命赚几个亿啊!」
我沉默。
大师说:「糯米还有吗?」
我点头。
大师说:「那就好。你上班前,我会把朱砂线也给你。一个断腿,一个断手,接下来就要断你的头了,你把朱砂线绑在脖子上,它能护住你。但你要记住,祭品要么在挡煞人的房间里,要么在躲煞人的房间里,一旦找到祭品,立刻联系我,毁掉它。」
我问:「您说的祭品,到底长什么样子?」
大师简短道:「你看见了,就一定会知道。」
12
这有可能是我活着的最后一天。
我打开手机时,才发现大老板在半夜的时候,给我发了许多信息,甚至拨打电话,发送语音。
幸好,我昨晚提前开了静音模式,否则消息提示的声音早就被恶灵听见了。
而诡异的是,大老板压根就没说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
等到天一亮,他就像是放弃了似的,骤然没有再打电话。
我咬牙,果然,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我被恶灵缠上了。
没准,他就是想用我来引开恶灵。
13
上班的时候。
大老板的表情有些灰败,他阴冷地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没有遮掩的怨愤。
而他的手臂似乎受了伤,一直用左手托着右手,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他身边立着一个佝偻的断指中年男子。
我装作若无其事,绕过他去办公室时,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又把我大老远喊来?」
「你上次设的阵不管用了,开始反噬我了……」
我下意识放慢脚步。
忽然一双汗津津的手捏住我的后脖颈:「你在偷听什么?」
我扭头,大老板一对绿豆眼正十分不善地瞪着我。
我回瞪过去:「没有。」
他皱眉,似乎想要发作,但是被那个断指男人打断,他们互相咬耳朵,说了几句话。
然后,大老板看向我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诡异木僵的玩偶,最后露出甜腻的笑容:「小北啊,你手头工作多吗,今天有单生意,你出个外勤吧?」
我警醒,立刻想到那位大师的提醒,绝对不能出公司。
我连忙说:「我的活还没干完呢。对不起老板,实在腾不开手。」
「没事,你的活先交给小陈做。」大老板不由分说,刚要分配任务。
我打断:「那要不让小陈见客户吧。我手头的活再交给他,又得嘱咐一番,小陈对业务不熟悉,这样效率不高。」
大老板皱眉,刚要发作,身旁的断指男人忽然出声:「这样也行。」
他们似乎已经把我当作一个死人,开始无所顾忌地谈论。
大老板只好点点头,让我进了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更冷了。
冷得像是冰窖。
我记着大师说的话,将糯米含在嘴里,然后开始翻找。
糯米和鬼一样,都属于偏寒的东西。
人含在嘴巴里,等感受到鬼的存在时,就把糯米喷出去。
这样鬼就会以为只是同类,厌恶地离去。
挡煞人如今自然是我。
我的办公室便有很大的嫌疑。
我四下翻找无果,打开视频通话,将室内的种种物品都照给老人看。
这时忽然感觉四下一黑。
窗户被人彻底挡住。
两台小型挖掘机停在我的窗户边,团团将办公室围住。
小型挖掘机的铲口端端对准室内。
即便没有大师,我也能感受到,这种风水极为不好。
我感受到那股煞气正在簇簇袭来,越来越浓烈。
我焦急地翻箱倒柜,恨不得直接把柜子抽出来,倒在地上。
地面上堆积着杂乱的东西。
笔,文件袋,订书针……
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我的肩膀上。
空气越来越冷了,冷得我开始牙齿打战。
我仰头看去,通风口正流出黑红色的血液,一股股,从墙上流了下来。
然后,我看见,从那被白色塑料横栏挡住的通风口缝隙中,探出两根被压扁了的手指。
我用力吐出口中的糯米。
但由于我快冻僵了,糯米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喷向恶灵。
而是被我笨拙地吐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我伸出僵硬的手指,连忙将糯米拢起来,朝通风口扔过去。
这样,能有效果吗?
我胆战心惊地后退到门口——办公室里没有祭品。
那么,祭品只有可能在大老板的办公室里了。
我拧动把手,又用力拧动了一次。
可是,门却纹丝不动。
14
有人从外面把门抵住了。
我低下头,跪下来,从门的缝隙中往外看。
有人在我的门口绑了一根根朱砂线,朱砂线如同蛛网一样,将我牢牢困在了办公室里。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连忙联系那个大师,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他。
他冷声道:「鬼怕朱砂,他们是要把那两个怨灵封到你的办公室里,不敢出去。好让他们杀了你啊。」
他严肃道,「真够歹毒的。纵使这个聚煞阵能够保他生意兴隆,但也不能把人命视为草芥啊。」
我说:「大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回复得极快:「别怕,你现在躲到离门口最远的地方,然后把你看到的都一五一十告诉我。」
当我用极快的速度说完后,我弱弱缀了一句:「要不,我翻窗逃出去?」
大师立刻否决:「不行。窗外机械锐口冲你,这是火刑煞,你现在出去,必死无疑。」
他又想了几秒。
这几秒,对我而言,时间无比漫长。
我能听到有人窸窸窣窣在门外对话。
「怎么还没死?」
「就快了。」
「再祭最后一个,三角俱全,这次公司营收必破三千万,马上就能上市了。」我听出来大老板亢奋的声音。
一股厌恶和愤恨让我心跳加快。
我无比害怕,连声催促老人:「您想出法子了吗?」
他良久沉默。
我盯着通风管道,那里的血黏稠至极,已经在地上汇成一个水坑。
就好像无数只婴儿的手,从通风管道内攀爬而出。
我冷汗顿生。
可是,下一秒,老人终于传来回复:「你从通风管道爬出去。」
「什么?!」
「没别的法子了,你嘴里还有糯米吧,只要不漏气,恶灵是发现不了你的。」他冷静地说。
我咽了下口水。
通风管道那么窄小。
也就意味着,我可能会和那恶灵面对面,无法逃脱。
「还有别的法子吗?」我犹豫道。
老人说:「正门你出不去,窗户也没有办法,再晚些,等恶灵真的被引过来,就晚了。」
他说,「趁现在,快逃!快啊!」
15
我咬牙,只好踩在椅子上,用瑞士军刀挑开挡板。
无数血水哗啦啦流淌到地板上,露出一条充斥着血腥味的幽深洞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听到断脚,断手的人在管道里挪动的声音。
但眼下,我也没办法再犹豫了。
我爬进管道里。
手掌死死压在黏稠的血水中,皮肤像是被里面的涡虫钻透了一样,无比瘙痒。
我用力往前爬。
有一瞬间,我感觉我似乎听到了指甲刮擦金属管壁的声音。
下一瞬,我却又觉得是我的错觉。
等我爬到交界口的时候,眼前两条管道,一条仍然有血水,另一条干干净净。
我把手上的血水往衣服上擦了擦,掏出手机,问道:「我应该走哪一条?」
我无比期盼他能够让我走干净的那条管道。
老人思考了一下:「走有血水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他说的去做。
我刚进入有血水的管道,却忽然听见极其重的一声敲击,像是有人想要攻击,却扑了个空。
我打了个冷战。
看到旁边那侧干净的管道内,挤出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拼凑起来的怪物。
同事正用一只手紧紧抓着部长,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管道里摸索,而没有手臂的部长,双腿像是虫子一样挪动着。
他们两个像是融合在一块的怪胎。
老人冷静的声音从耳机内传来:「看来他们很狡猾,还懂得守株待兔。但他们没想到,我们知道,流着血水的路,必定是他们已经走过的路,会更加安全。」
我一阵后怕,如果当时我没有听老人的话,选了另外一条路,那么此时,我恐怕已经是一具被他们撕裂的尸体了。
老人的声音再度从耳机内传来:「顺着血水走,他们肯定去过老板办公室找老板,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老板正在你的门口。」
我点头,用尽我毕生的力气,飞快向前爬去。
老人推测得没错。
血水的尽头,果然是被撞开的通风管道挡板。
我跳了下去,站在了老板的办公室里。
那个硕大的鱼缸里,唯一一条活着的金鱼正奄奄一息,垂死挣扎。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却觉得缸中央的金元宝,色泽越发明亮。
我举着手机,轻声询问:「祭品,是这个鱼缸吗?」
老人说:「不是,是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古怪的东西。」
我抿嘴,紧张万分地在大老板的办公室里翻腾。
他的书籍,摆件,统统都不是。
那会在哪里呢?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咚」的响声。
16
我心惊胆战,更加快速地搜寻。
有人骂骂咧咧地冲上了楼。
我连忙反锁了门,并拖了两把实木椅子挡住大门。
「北棋!北棋!你在做什么!」大老板的声音凶狠而可怕。
「把门打开!我叫你把门打开啊!」
我慌乱地干脆把整个柜子的抽屉都抽了出来,倒在地上。
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
那个祭品,到底在哪里!
门外,大老板的声音变得更加诡异,他带着笑意,如同恶鬼般诱惑我:「北棋,你是不是知道了啊?」
「不如这样吧,我们合作,怎么样?」
「我猜,是不是有人找上你,说让你毁掉祭品,就能恢复太平?」大老板像是完全贴在了门板上,轻声细语道,「其实没有这么困难。我只需要让别人顶替你的职位,住在那个办公室里,他就会成为挡煞人,而你只会是我的亲信。」
「北棋啊,我其实一直很看好你。因为你踏实认真,你珍惜钱。你有病弱的母亲要养,你不是还有个抛弃你们的父亲吗?你难道不想等出人头地以后,狠狠把钞票扔到他的脸上,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吗?」
「别听他的话。」老人冷静地对我说。
我捂住耳朵,无措地在房间里搜寻。
书柜,抽屉,我都找了,还有哪里?
桌子底下?
我狼狈地趴在地上,钻入桌底。
门外,大老板的声音越发诱惑:「你知道吗?这个阵法很简单的。这栋大楼的风水是我请高人弄出来的,只要有员工应聘,我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财汇聚。我压根不缺你这一个挡煞者,我是真的觉得你聪明,想要放你一马。」
「北棋,你不许弄坏祭品!你听见了吗?!」大老板恶狠狠吼道。
我猛地站起身,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有找。
最明显,却又是最不起眼的东西。
我伸出手,探入鱼缸。
那两条死鱼肿胀黏腻的鱼鳞擦过我的手背。
我稳稳捏住那个金元宝,拿了出来。
原来,它只是个中空的塑料制品,里面用塑料和油布包层层包裹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上面有模糊不清的黑色纹路。
不知为何,我一下子就明白,这就是祭品。
「看这大小,应该是婴儿的骨头。」老人冷静道,他叹息着说,「有人会特意挑选生辰八字好,命中带偏财的早夭孩童的尸骨,作为祭品,把他的财运转给自己。」
我哆嗦着解开塑料和油布包。
有种怪异的恶心感。
那红纸上赫然写着大老板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老人说:「就是这个,只要把这张红纸一烧,阵就没了主人,自然会破掉的。快烧!」
我立刻掏出打火机,毫不犹豫地把那张红纸烧了。
红纸包裹着的,是一个不透明的小陶瓷罐头。
当红纸烧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北棋,北棋!你不得好死!你毁了我的财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大老板的声音凄惨。
我听到重重几声砸地的声音。
然后有两个人齐齐狞笑的声音:「找到你了!」
然后一片死寂。
我颤抖了一下,感觉自己沉闷许久的胸口,忽然松快了一些。
耳机那头,老人的声音也安定了不少:「好,现在最后一步,就是把祭品毁掉,把罐子砸碎吧。」
「这场罪恶,合该彻底结束了。」
我点点头。
看向手中的罐子。
「啪啦!」
碎裂的声音,轻快又明亮。
17.后记
中介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
他知道,这个男子看着很普通,但其实是S市人津津乐道的「狗屎运」。
S市富豪突发重疾猝死,生前留的遗嘱中,仅仅把自己财产的3%传给了自己的私生子。
但3%也是个不小的数额。
中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为难地冲男子坦白:「北先生,这个园区的老板出意外死了,虽然大楼是挂出来要卖的,但是价格却非常高,要三千来万,老实说,我建议您看看别的地方,这种地域的厂区,一无资源,二无交通,一般值个百来万就顶破天了。」
「不用了,我要了。」北棋笑了笑,爽快地点头同意。
中介跑去打印合同的时候,北棋慢悠悠走进老板办公室。
其实,大老板有一件事情说对了,他还真想让别人刮目相看,想让别人知道,就算他只是个亲生父亲看不上的私生子,也能混得比他每一个哥哥都要强。
但他以前做不到,他太普通了,模样普通,学历普通,智商也普通。
以至于,他甚至压根不想为了遗产再去受李余辛一家人的白眼。
他虽穷,但有尊严。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痛快地接受了遗产,痛快地在财产分割合同上签了字,痛快地审视着李家人对他不善又鄙夷的目光。
你们看着吧。
我会用这点钱赚到更多的钱,然后狠狠地把这点小钱摔还在你们脸上!
现在,他有办法做到了。
北棋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完好无损的瓷罐,安稳地将它放在桌上。
那一次,他打碎的,其实只是鱼缸。
瓷罐上包了红纸,写了他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不要贪……是吗?」他默念着那个老人曾经和他说的话。
那个老人太笨,一心只想着救人,却没想到,他无意间说出的那些话,多多少少都指点了自己。
那这次,就慢慢招人,一个一个,隐秘而从容不迫地,邀请员工们成为他的挡煞人。
——
一位苦苦找不到工作的应届大学生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
大学生燃起希望,毫不犹豫地点下——
投递简历!
18.又后记
把大老板抬走的医生登上救护车后,脱掉手套,露出断指。
断指男人无奈地看着满身都是血,死不瞑目的大老板,踹了他一脚:「减减肥吧你。」
大老板翻了个白眼,坐起身。
正低头发 断指男人忍不住笑了下。
老人翻了个白眼,将白花花的假发揭掉:「笑笑笑,笑毛啊。」
「你起这鸟名字太搞了。」
「老人」皱眉:「总之,他相信了,他觉得他已经搞清楚怎么弄这个阵法了,换句话说——」
「老人」望着车厢里的大老板,断指男人和正在用湿巾擦道具血的部长和同事,微笑着宣布道,「这位李富豪的私生子,这条大鱼上钩了。」
一个月后。
「花了两年设局,二十万买了闹鬼破厂,花了几万买特效化妆道具、修改空调,电梯线路,再骗了几个人过来做群演。最终赚了三千万,还不错?」断指男人点着合同,飞快地,如同洗牌般翻动手中的银行卡,手指不停,迅速将钱分批转到三类卡上。
「老人」叼着烟,开着车:「还不错,那边的局也差不多设好了。」
「有条更大的鱼?」
「北富豪嘛,这次只掏走了他的3%,剩下的还在他大儿子那儿呢,那可不叫大鱼,叫鲲。」
「哈哈哈。」
汽车驶远。
夜色中,黑云与黑云纠缠,分不清你我。